入夜,漠泽雪停风微,朗月薄云,家家户户灯火满堂,此时正是妖界最热闹的时刻。

    唯有一处静地。

    一方不大的温泉,袅袅氤氲,泉边圈圈不同色泽的鹅卵石铺开,有矮脚桌七八,摆着香炉与香茶果子。上方罩着防风雪的结界,一旁擦拭干净的小石板上,凭空悬立着阔伞一顶,垂着水蓝细纱,里头随意放着几件衣衫。

    雾色隐约间,水声断断续续,偶尔夹着一两声愉悦轻笑。

    “调皮,又在我腿间游来游去。”奕晟话落,他左肩处接二连三冒出数十尾彩色小鱼,拍水吐珠。

    又是一声低低地笑,带些无奈与喜爱。奕晟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手指划着水轻捻着自己的头发,有梅花落下,荡在水中,藏在发下。

    他随手捞起一朵似血红梅,指瘦纤长,甲透似冰,明明是拿剑练武的手,却是柔若无骨滑如脂玉。红唇微翘,咬下一口花瓣,三两咀嚼,性感光洁的喉咙上下一动,花甜过心,花香沁体。

    静谧,闲暇,奕晟闭上眼睛惬意无比。

    稍静一刻,他眉头微动,轻叹一声。

    “唉,本以为与破孔雀定了灵修后,就可以举国安康,退位云游了,让七歌那小兔子管着漠泽,一定不成问题。你呀,跟望晨在一起,兰曳也不会为难你的,我也不用担心什么。却是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珂烬和边宁除了,还有个苍耳子……”

    苍耳子便是药灵国护法。

    “谁知道,他要做什么,等我把麻烦事都解决了再禅让帝位给你好了。”奕晟将手里梅花瓣吃光,轻轻吸吮了一下手指,平时的威严不见,带着些许可爱,“到时候我就可以躲开那只下流痞子了。”

    他伸开左手手掌,看着小指,终是有些意难平。

    这是兰曳砍掉的一截,顶着个梅花枝,外边看不出来什么,可自己心里难受。

    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连七歌都不曾提起。

    他那次受伤,并没有人发现。他觉得,甚至兰曳都不知,毕竟兰曳从始至终对于自己挑出来的征战,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好似就没认真过。

    自己倒是伤了对方无数次,也曾激怒过兰曳,到最后都会发展成被对方各种摸来摸去占尽便宜落荒而逃。

    奕晟觉得自己最丢人的事,莫过于此,不是真的打不过,是一被他撩拨就心神不宁。

    说实话,兰曳的眉眼,是他看得上眼的模样。但仅仅是外表,其品性,那真是不敢恭维。

    他还记得,当年带着漠泽妖兵前去朝醉突袭兰曳时,坐在两颗桃花树间荡秋千的一袭暗红长袍之人,在斑驳的光影之下,旋落的粉色花瓣里,一个侧脸长睫的恣意闲适神色,美人如画,长发飘扬。

    他承认,那一眼,着实惊艳。

    奕晟当时满腔要一举杀死兰曳的心,顿了那么一下。他问自己,为什么,如此妙人会是一个内心如同蛇蝎的魔鬼,他竟是要取走全妖界的灵力,助自己成仙。

    想到这里,奕晟毫不犹豫,告诉自己,对方的一脸纯良还略带稚嫩无辜的模样,一定都是装出来的。

    所以他铆足了力气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