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清风拂过心头山岗，不急不躁，徐徐而来，在心涧漾起粼粼涟漪。
任是流莺没读过书，也能听懂他话语间含蓄的表达了。
她促狭地捏紧了笔杆，指尖不住搓动着。即便没有镜子，她也知道自己此刻脸颊定是烧得通红。
明明庐陵王圈囚她时，说过的甜言蜜语，比这直白露骨多了。可听到庐陵王说情话时，她内心却毫无波澜，只觉得遍体生寒，悲戚无奈。
流莺分得虚情假意和真心实意，真正的爱意，哪有那么容易说的出口，能轻易随便说出口的爱，又如何能称得上真心？
她没好意思回应淳于扬柳，见他不再说话，又怕他觉得自己是拒绝他，迟疑纠结了许久，还是轻声道：“等日子安稳下来，你能否帮我个忙？”
“好。”
他应的利索，倒叫流莺忍不住嘀咕：“我还没说是什么事情呢……”
淳于扬柳笑道：“命是你救的，做什么都可以。”
听闻这话，流莺也跟着笑了起来，她脸颊泛着绯红，像是傍晚天边的火烧云，羞涩中带着些腼腆：“那，那我就说了……”
“我被庐陵王妃埋在东郊乱葬岗下，若是可以，我想换个地方埋。”她说话时，不敢抬头看他，犹如试探般，小心翼翼道：“你能为我择个好归处吗？”
淮国女子离世后，与夫陵同穴。而庐陵王妃为了报复她，将棺材扔在了乱葬岗，她才成了冤魂，转不了世，投不了胎。
虽然附体在桃木上，流莺始终对乱葬岗的阴影挥之不去，午夜梦回时，难不了记起那处梦魇般的存在。
流莺到底不是活生生的人了，嫁不了他，甚至连个躯壳都没有。
她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对淳于扬柳的心意，只能隐晦又含蓄地，用这种方式试探他一番。
淳于扬柳自然听出了她的试探，他低垂着眼，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着，投下的淡淡阴影，遮挡住了眸底溢出的心疼。
不知怎地，他突然想起自己在秦昭王府问她生前还有没有什么遗憾，而她的回答是——我想嫁人，像阿姊那般明媒正娶，三书六聘。只是，到死也没能穿上霞帔。
淳于扬柳抿着唇，极力压抑下想将她拥住的冲动，沉默了许久，抬起泛红的眼尾：“好。”
见他应下，流莺忍不住弯起了眸，笑得灿烂又明媚，眸底闪烁着星点的光，仿佛在期待他们两人的以后。
她将他的名字多写了几遍，直到写得端端正正了，便提笔在他名字旁边画了一只黄莺鸟儿。
寥寥几笔，勾勒出鸟儿的形状，这是她幼时不识字，阿姊教她的法子。
穷人家不识字的孩子多，多用画来表达自己的名字——像是姓‘石’的人，画个石头就是自己的姓氏。若是名字带个‘燕’便画只双尾燕子，带个‘花’便画朵五瓣花。
对于不会给孩子起复杂名字的村民们来说，这画名字的法子既方便又好用，便一代代传了下来。
流莺画黄莺时，动作有些不太自然，遮遮掩掩的，似乎是怕被淳于扬柳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