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贾母命凤姐与秦氏一起张罗酒戏,为林氏姐妹接风。秦氏来凤姐处与她商量。

    秦氏虽然年轻,当家却是一把好手,她性格温和,又能识字,因此贾府下人在背地里议论,小蓉大奶奶比凤姐要好。

    她和凤姐关系极好,私.处的时候不像外人在时那么拘谨。凤姐和她一人歪着个枕头,凤姐说一样,秦氏记录一样。平儿坐和瑞珠坐在外面的小杌子上做针线,以便她们两个有什么需要吩咐的。

    凤姐笑道:“行了,这么些个东西,给一般人家做寿用,也是足够了。”说着拨了拨手炉中的炭火,“等下次你生日,我也给你置办几桌酒席,喊一班小戏子进来,专唱些咱们女儿家喜欢听的。上次珍大哥哥请我们看戏,点的都是爷们看的,吵得我头痛。”

    秦氏说:“那我就先谢过婶子了。婶子,如今天越发冷了,老太太那边地儿宽敞,依我看,戏台子就搭在那边,四周用帷幔围上,呆在屋里就能看戏,这样也不至于让太太姑娘们受冻。我看林二姑娘底子弱,要是一不小心着了风寒,反而不美。”

    凤姐听了心里熨帖,整个家里好歹是有几个中用的,能帮她分担一些,说:“就依你这么办,等咱们把单子拟好,先去回了太太,若太太那边依了,咱们再和老祖宗讲明缘由,她肯定是会允许的。”

    等两人商量完毕,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这时凤姐听到外面有说话声,便问:“平儿,外头是谁来了?”

    平儿掀开帘子,笑道:“是赵姨娘打发小丫头小鹊过来咱们这边,问奶奶这个月的月钱怎么少了半吊。我说姨娘们的月钱都是按照旧例给的,每月二两,不曾少给过。倒是姨娘们每位丫头的分例减半,每人各五百钱,总共一吊钱,说少了一吊应该是这个缘故。”

    凤姐听了,冷笑道:“这是老爷太太定的规矩,我倒是想多给呢。丫头们的钱她也要掺一脚,揩一层油,真真是小家子气,你看环哥儿,被他教唆的,哪里有半副主子体统。好在三姑娘离她远,没有沾染她这脾性。”

    赵姨娘是荣府贾政的屋内人,秦氏不好评论,安静地在一旁喝着热茶。

    过了几天,贾母果然同意在她那边搭设戏台。天冷,路上积了一层雪,鸳鸯叫了几个粗使丫头,让她们把雪扫干净。

    其中有个诨名叫傻大姐的丫头,力大无穷,闷着头做事,不到一会就扫出了大片。另外几个小丫头见她这么卖力,于是便松懈了下来,杵着扫帚在一旁聊天。这幕正好被贾母在窗内看见,吩咐琥珀:“那个胖丫头看着手脚勤快,把她留下来放在院里做事吧。”

    琥珀应下来,出去和管事嬷嬷传达贾母的意思。

    荣禧堂里,王夫人正在和周瑞家的商量做过冬穿的衣服,主子们不用说了,下人们也会有一套新的冬装。

    玉钏儿这时从外面进来,“太太,姨太太家捎人送书信来了。”

    王夫人忙放下手中的锦缎,接过信扫了几眼,然后笑道:“明年开春,薛家举家进京,送宝丫头入宫待选。”

    周瑞家的陪笑道:“这是好事呀,你和姨太太多年未见,这回总能见上面了。这时间可过得真快,那年宝姑娘出生,太太派了我们家的去送贺礼,眨眼间她也到了待选的年纪了。咱们家大姑娘,进宫服侍贵人,也不知道在里面过得怎么样。”

    王夫人听她谈及女儿,心神一动,微叹道:“是啊,距离她入宫的日子,不知不觉已经七百二十天了。我还好,身边有珠儿媳妇和宝玉陪着,你姨太太那边就不同了,蟠儿年轻不着家,只有宝丫头能让她舒舒心,要是这次选上了,往后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呢。”

    周瑞家的让小丫头们把料子搬去针线房,绣娘们要按照各自的身量抓紧做衣裳,然后道:“都是正经的亲戚,姨太太这次来了,咱们也得把她们请进来多住些日子。”

    王夫人点了点,“这是自然。”

    十一月初八,是个黄道吉日。贾母请了各房太太、奶奶、姑娘前来看戏,乌压压占了正房。旁支的人坐在左右两侧,贾母戴着眼镜歪在榻上,珍珠在一旁捶腿,榻下设一小桌,上面摆着酒馔果品,命宝玉、瑾玉、黛玉、湘云四人坐着。下面是邢夫人、王夫人之位,再下面是李纨,领着迎春、探春、惜春姊妹,尤氏、凤姐、秦氏三人忙着里外张罗。

    秦氏拿过戏单让贾母点戏,贾母点了一出《五女拜寿》,然后叫瑾玉点。瑾玉不爱听戏,让黛玉点。贾母道:“这戏班子,昆曲、弋阳腔都有,你要是爱热闹,《三国》、《水浒》都是可以的,若是爱听辞藻,可选的就更多了。不许推辞,必须得点一出。”

    瑾玉只好点了一出《李逵探母》,黛玉勾了《惊梦》,其余人各点了。秦氏把戏单交给管事的,让他按照上面的顺序来安排演出。

    屋内烧着炭火,湘云直嚷热,脱下身上穿的大氅,又让翠缕倒酒给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