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缭绕的议事堂里,围绕着长桌一字坐开的都是贺家门堂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不乏手臂上纹满了花纹一脸凶相的汉子,也有穿着长衫马褂看起来神神道道的老头,他们当中有经营赌场酒吧的,也有放贷收租的,在长桌的末尾甚至还坐着几个穿着西装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男人,他们打理着当年贺家家主贺暮生已经半洗白的金融贸易产业,干净斯文的脸上已然一副并不想与这里扯上关系的表情。

    坐在长桌首位的是贺家最有辈分的叔父,在贺暮生去世的这几年里,虽然没有选出新的坐馆,但是每逢上供或是涉及内部纠纷的时候,都是由他来从中翰旋、主持大局。

    就像今天,他把所有贺家门堂说得上话的人都召集在这里。

    墙上的超宽屏电视上,新闻速递的画面从警笛长鸣的码头一下子转变为了跪倒在救护车前哭嚎的老人,“据前方记者传来速报,死者当中包含兴荣集团的下任继承人宋兴扬。”五官周正的女主播面无表情的对着镜头念着新闻稿。

    贺涛生摁下了遥控器上的开关,猛地将遥控器摔到桌子上,面沉如水的看向坐在右手边的花臂光头,后者脸色也不大好看的斟酌着吞吞吐吐道:“的确是阿彪、刀疤他们,但是我发誓!我从来没有指使过他们去搞宋家的人!”

    另一边坐着的吊梢眼哼了一哼,摇头晃脑的拆台:“骗鬼去啦!哇,不是吧,这年头还有当老大的不知道自己小弟是做什么去的!你光头张这十几年白混的?”

    “你这个死毒虫给我闭嘴!再给我唧唧歪歪当心我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纹着花臂的光头对唱反调的人就没那么客气了,桌子一拍顿时凶光毕露。

    穿着长衫马褂的老人当起了和事佬,连连摆手道:“够了够了,今天涛爷把我们叫到这里,也不是看你们吵架的。前不久我们还在跟兴荣帮的人争地皮,血亏了一把不说,他们家那二世主昨天跟人火拼死在码头就算了,为何现场会有我们贺家的人?”

    “宋兴扬上个月还去光头张的场子白嫖了一场,还嫌那里的娘们长得老气,现在光头张手下伙计的尸体跟那姓宋的尸体一起出现,做老大的还说自己不知情,传出去都是个笑话!”

    “就是!要不是我说,打打杀杀的事情做多了难免会有失手的时候,这下好了,踢到钢板了!只是别连累我们其他人行不行!谁都知道兴荣帮的人不好惹!”

    “你他妈少往老子头上扣屎盆子!”

    平日里早就谁也不服气谁的几个当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挤兑了起来,就差没有撸起袖子掀开桌子打一架了,一时之间吵吵嚷嚷的声音快要赶上早晨的菜市场,其中更是夹杂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互相问候着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坐在最末尾的那个西装打扮的中年人忍不住了,皱眉望向另一端的贺家叔父,不卑不亢的说:“既然是道上的事情,我们做生意的就不掺和了。”

    光头张本来还忙着跟另外几个指责他的堂主对骂,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更加来气,转过脸便要发作,不料坐在他身后的跟班拿着手机凑过头来窸窸窣窣的说了些什么,只看见他脸色变了又变,破口大骂道:“……他们敢带人砸老子的场子?什么?血债血偿?放他娘的狗屁!”

    桌对面的吊梢眼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然而高兴还不到三秒,很快就也接到了手下火急火燎的电话,顿时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坐立不安的恨不得立马起身前往自己的场子。

    接到了坏消息的并不仅仅只有他们二人,此起彼伏的电话声接连响起,原本作壁上观的一些堂主们脸色也不约而同的青红交加起来,显然比起互相谩骂指责掀老底,此刻摆在他们面前更重要的是找上门来的麻烦。

    兴荣帮已经开始下手了,然而在道上摸爬打滚了这么多年的老江湖们心里都门儿清,这事情没这么快就结束,只怕等在后面的更是一场伤筋动骨的腥风血雨。

    他们现在急需有人能站出来承担这一切,为贺家门堂指一条明道,又或是与兴荣帮那边进行谈判。

    人心惶惶的目光都投向了坐在桌首的贺涛生身上,后者橘皮般的脸孔上神色莫测,却还是一副端得住的样子,他重重的放下手中的茶杯,吵吵闹闹的声音也随之停了下来。

    “我们上个月还跟兴荣的人抢地皮、不对付,亏了足足一千万,现在又出了这么个事,光头张说不是他做的,但是又没法解释为何手下人的尸体会一起出现在那里。”贺涛生微微浑浊的目光意味深长的落在了身侧的光头脸上,“我们总归是要跟兴荣的人谈判的,到时候还是需要光头张出面做个解释,诸位意见如何?”

    光头张心里咯噔一响,立马后背发凉的意识到这糟老头子是准备拉自己出去祭天,脸上一瞬间血色尽失,“不是我做的事情,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偏偏另外几个堂主还落井下石的应和,“是呀,光头你手下的人搞出的事情,你这个做老大的总归是要站出来担当一番的!”

    “他只是解释解释?怎么补偿我们被砸了的场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被砸了场子损失了货的堂主们也群情激昂的叫嚣了起来,俨然是要把露着花臂的光头当作整个帮派的罪人。